大乘佛教的忏悔观上(上)
大乘佛教的思想有许多特点,之所以是“大乘”,是因为诸佛以救度众生为其本愿,建立佛土以摄众生。佛陀不仅为救度众生而显现色身,而且也是真理之象征的法身。大乘佛教主张诸法皆是相对性的存在,是缘起性的空。从悟的立场立论,存在的世界是清净的,是平等的法性、真如。为证得佛所证之真理,同臻佛之境地,必须修菩萨行,六波罗蜜就是修行的主要内容,十地是主要的修行过程。同时,众生皆有佛性,皆能成佛;众生自己也要确信自己有成佛的可能。
所以,“慈悲”与“智慧”是大乘佛教的两大特点,大乘是行菩萨道而成佛的,释尊菩萨时代的大行,愿在秽土成佛,利济多苦的众生,悲心深重,受到净土佛菩萨的无边赞叹!所以,重视悲愿的菩萨道,是愿生人间的,愿生秽土(及无佛法处)的,念念为众生发心的;无量数劫在生死中,体悟无生而不愿证实际的。而从修行者来说,则必须“信仰”佛菩萨的悲愿,所以有重信的法门,信十方佛(菩萨)及净土,而有“忏罪法门”、“往生净土法门”等。重智慧的,重于“一切法本不生”,也就是“一切法本空”、“一切法本净”、“一切法本来寂静”的深悟。大乘佛教的“慈悲”与“智慧”,表现在忏悔观方面,则显示出其独有的特点。
在“作法忏”中,是通过戒律的各种作法而实行忏悔的,是通过现实的忏悔对象接受忏悔者而完成的。当然,佛陀在世的时代,佛陀是理所当然的最好的忏悔对象,因为佛陀能够以其殊胜的智慧,化解众生的烦恼与不安,从而达到忏悔的效果。但是,佛陀涅槃以后,众生怀着对佛陀的深深思念,希望能够向佛陀忏悔,这是一种合理的内在愿望。随着十方佛观念的流行,于是向诸佛忏悔的思想便产生了。
另外,“作法忏”实施的困难在于,现实的忏悔对象也是不完美的,他自己仍然有罪。于是,忏悔者的心愿很自然寻求圆满的忏悔对象。既然现实的忏悔对象是有限的存在,所以,向一个有欠缺的存在发露自己的过错,必然有种不安全感,从而缺乏足够的动力与激情。其次,只要我们没有成佛,我们便是一个不完美、有缺陷的存在,这样忏悔自然是永恒的追求;而现实的人作为忏悔对象,则具有瞬间性、脆弱性、易变性的特点,所以不符合永恒忏悔的追求。
所以,我们只能向“佛”忏悔,因为诸佛的智慧与福德圆满,具足大慈大悲,我们有理由向诸佛发露自己的欠缺;诸佛的慈悲是平等的,是一种终极关怀,他的存在保证了我们的忏悔会获得倾听和理解。我们是有限的、不完美的存在,而诸佛则是无限的、完美的存在,“忏悔”则是最亲密、最强烈、最真诚的对话。所以,我们只能向诸佛忏悔,并通过向诸佛忏悔最大限度地扩大自己的心灵空间,提升自己的生命高度。
忏悔是我们与诸佛最虔诚的对话,我们跪在佛前,承认自己的错误,希望诸佛能够加被我们,祈求自己获得提升。诸佛的慈悲是一种向下的意志,是一种救度一切众生的意志;而我们的忏悔则是向上的意志,通过忏悔,我们能够与诸佛建立了联系。所以,在信仰的圆满层次,诸佛是我们最好的忏悔对象。但是,忏悔者作为主体来说,必须能够明确、有勇气去表达这种向上的意志,就是承认自己的欠缺,所以忏悔意识是一种主体意识。人只有在有勇气承认自己的欠缺时,才更有决心超越自己,进一步实现自己的主体性。
从佛教来说,我们的圆满主体性是佛性,于是忏悔与佛性建立了内在的联系。我们作为现实的个体,在向诸佛发露自己的欠缺,祈求在诸佛的引导与救度下,不断提升自己,从而使自己的佛性得到显现,即自己的主体性获得最大限度的实现。这样,大乘佛教的忏悔显示出其真正的意义,不仅不会压抑自己,反而是提升自己,而实现自己的圆满解脱。
这种忏悔精神,与奥古斯丁在《忏悔录》中所表现出来的思想是相似的。基督教强调向上帝忏悔,因为上帝是全知、全能、全善的,上帝是人类最早和最后的关怀者。但是,二者的不同也是十分明显。佛教强调自我承担的业力因果说,诸佛不能承担我们的罪恶,我们必须自我承担自己的罪恶,而努力忏悔;基督教则把罪交给耶稣,求他饶恕,求他承担,因为上帝将人的罪归于自己,并使无罪的成为有罪的,并为此而牺牲,使人在耶稣基督里头与上帝和好。《圣经》说,耶稣基督“担当我们的忧患,背负我们的痛苦”,这是十字架的安慰和力量。正如路德所说:十字架“叫你相信基督已经担负了你的罪,为你的罪付了重价,你的罪既然放在基督身上,你就该平安了,你的罪放得正好,正是应该放的地方”。
同时,从佛教史的发展来说,向诸佛忏悔与在家信徒的忏悔需求有一定的关连。原始佛教戒律中的“作法忏”,是以僧团为中心,以出家僧尼的忏悔为根本,而对在家信徒则很少涉及。在世俗生活领域,在家人的行为是受法律及社会道德的约束,因此所作所为而属于罪过,则受法律的制裁和宗族惯例的处分。而在家信徒,在宗教生活层面,奉持三归五戒或八关斋戒,如果其行为犯戒了,亦需要忏悔。因为在家信徒没有团体生活,他们的戒律生活缺乏大众的监督,因此其忏悔亦是自动自发的,而且亦缺乏具体的忏悔法。
在家信徒可以向佛忏悔,当然也可以向出家僧尼忏悔。因为,在家信徒是自动忏悔的,所以在三归五戒中,忏悔的意义并不明显。但是,在八关斋戒中,则与忏悔有密切关系。因为在家佛弟子,不能出家修行,而对于出家生活,却非常钦慕。所以佛制八戒,为在家弟子的加行,一日一夜乃多日多夜持戒。这是随顺出离行者──阿罗汉等,学习谨严淡泊的出家生活。受此戒的,近于僧伽或阿罗汉而住,所以叫近住戒。八关斋戒是,(一)不杀生;(二)不盗;(三)不淫;(四)不妄语;(五)不饮酒。此五支,与五戒相同;但不淫戒,在受戒的期限内,禁止正常的夫妻生活,与出家人相同,所以说不淫。(六)不著香华鬘,不香油涂身,是不得涂脂抹粉插花,及严丽贵重的首饰;(七)不歌舞倡伎,不故往观听;歌舞是不能看不能听的,当然自己也不可作。(八)不坐卧高广大床,不得坐卧高广严丽的床座。最后一条是不得非时食,就是过午不食,这是“斋”。后面三戒与斋,与出家人相同。
八关斋戒是在六斋日或一些特别的节日,信徒们来到比丘或比丘尼的处所,出家法师为他们说法,于是信众们受八关斋戒。在《大智度论》和《受十善戒经》中规定,教授师先为信众们受三归依,其次忏悔,最后受戒。“戒”是在大德法师受的,而忏悔则是“今于三世诸佛、阿罗汉前,和上僧前,至诚发露,五体投地,忏悔诸罪,是名行布萨法。”这便是在受戒过程中,向诸佛忏悔。
同时,在一些特殊的场合,如信徒年纪大了,想受八关斋戒,却不能到寺院中去,于是便“心念、口言”的受持八戒,即是自誓受戒。或者在找不到教授师的情况下,信徒也可以自誓受戒。这样,也就不向受僧众忏悔,从而改向诸佛忏悔。在出家僧团中,犯僧残罪的比丘想发露忏悔,但是要找到二十位清净比丘,如法举行出罪羯磨,才能恢复清净。但是,如果出家众不到二十,或者不是清净比丘,戒律规定可以暂时搁置,等因缘和合时,再举行出罪。但僧团可以暂时搁置,而犯戒者内心的罪恶感,是无法消除的,这不是有心忏悔而忏悔无门吗?出家众舍僧团而向十方佛忏悔。
从事实的困难所引发,随着诸佛信仰的流行,从而转向诸佛忏悔。《法镜经》指出在三种情况下,可以向十方诸佛忏悔:一、“时世无佛”,佛陀已经涅槃了,虽然有舍利塔,但是只能使人供养修福;二、“无见经者”,没有能够通达经义而为人宣说的法师;三、没有遇到四双、八辈的圣僧。这是佛陀灭度后,正法逐渐衰微,出家僧众的素质下降,无法满足在家信徒的忏悔需求,也就自然向十方佛礼敬而修忏悔等行了。
“作法忏”的特点是一种“别忏”,即就某种或具体的罪而采取的忏悔。即使在原始佛教,忏悔的本义是对自己这一生所作恶业,知道错了,请求忏悔。但是,生命在流转不已的三世中,现世的许多东西都是过去世的延续。《杂阿含经》说到摩诃男的业报,摩诃男前生,悭吝无比,布施了又后悔;而且杀害同父异母的弟弟,夺取他的财产。所以,到了这一生,摩诃男虽然很富有,但是却不能受用;他没有儿子,死后产业归公,还要堕落地狱。
另外,如公元2世纪的译经僧——安世高,因为他有宿命通,能够知道自己的前生往事。他说自己在前生的晚年,知道在广州仍然过去世的宿业怨怼,所以到了广州以后,在路上碰到一位小青年,就不明不白地被杀了。这一生中,他知道自己仍然余报,应该到浙江的会稽去偿命。到了会稽之后,市场上发生混乱,安世高就被误杀了。
三世流转的生命,是一种无限的因果网络;而我们每一个有情,活在这个世界上,就像网结一样。众生都有求生的本能,生命是我们任何人都喜悦的,都希望能够过着快意的生活。现在的生命是过去的延续,在变化纷纭的社会中,利益纠纷的人际关系、经济生活,身体上的病痛,心理上的许多苦恼,让我们感到非常无奈。佛陀说我们的生命本来就是“苦多乐少”,凭你怎样的讴歌生命,赞美生命的光明远景,而生命的缺陷,永远是不可避免的事实。自身,无论怎样爱护他,他还是一死了事。人事与物质的境遇,无论怎样的和谐丰富,而夹杂在里面的,却到处是不自在。不如意事常八九,悲哀而又要爱好他,而且是唯一爱好的对象。虽然佛法不是宿命论,但是佛教强调过去的业力对今生的影响。而且,当人感到走投无路时,更容易产生了宿命论,于是将一切的痛苦与罪恶都归根于过去世的业力,忽略了现生因缘的有力影响。在这种宿命论的影响下,人都希望通过改善过去的业力,而改变现在的一切,于是便有忏悔宿业思想的产生。
但是,我们绝大多数的人又没有宿命通,我们很难了解到自己的过去作过了哪些恶事,于是便忏悔由身、口、意所产生的一切罪业。生命是流转不已的网络,我们的恶业亦是无有穷尽,这就是无始以来所作的恶业,成为忏悔的主要内容。这就是《普贤行愿品》所说:“我昔所造诸恶业,皆由无始贪嗔痴,从身语意之所生,一切我今皆忏悔。”一切恶业,不外乎贪、嗔、痴烦恼所引发,依身、语、意而造作,所以在十方佛前,就这样地发露陈说——忏悔了。
《佛说舍利弗悔过经》记载了初期大乘的忏悔法,发露陈说自己无始以来的恶业,其内容有如下几个方面。第一种是五逆罪加上“毁谤正法”,佛法是众生解脱生死烦恼的明灯,毁谤佛法则断除众生的慧命,所以其罪过非常重。毁谤佛法有两种情况:一、法说非法,非法说法,颠倒佛法与非佛法,使众生眼目不明;二、对佛法生起高低、好坏的分别心,佛法是对治法,应病与药,不存在高低、好坏。如佛法有声闻乘,缘觉乘,菩萨乘(大乘),若修学声闻乘,赞叹声闻乘,而说大乘非佛说,即是谤法。若学大乘而呵斥小乘,认为不应该学,也同属谤法罪。若人只重持戒而废定慧,或重定而废戒慧,或重慧而废戒定,有所偏废,劝人不要学,都是谤法。换言之,只学一种修行法门,而轻慢其他的,认为不应该学,学了没有用,都是谤法。若只一法门就够了,何以佛陀要说八万四千法门?重一法而轻其他法门,令众生生颠倒解,走入歧途,瞎众生眼目,故成无间狱重罪。
二、对十不善业自作、教他作、见作随喜,这是世间共同的恶业。十不善业是我们的身体、语言、思想而产生十种基本的负面行为,身体造作杀生、偷盗、邪淫,而在语言方面则是妄语、两舌、恶口、绮语,在思想方面则有贪欲、嗔恚、邪见。而自己造作十不善业,或者教他人造恶业,或者看见他人造业而心生欢喜,这些都是生命的负面行为。
生命是一种相续流转的存在,所以我们应该反省觉察往昔以来,因为受到贪、嗔、痴烦恼的影响,身、口、意三业造作无量无数的恶业。其实,烦恼就像电脑的病毒一样,一旦发作起来,会影响乃至破坏整个系统的运转。而且最可怕的是,烦恼还能不断地增强而且影响我们生命的质量,干扰其它心理活动。当我们被这些负面情绪所影响时,所有的思想与行为都会涂抹上这种色彩。如我们贪恋某种境界,如果没有得到它,便会一直不断地增长自己的贪心。
生命的存在是一种缘起的过程,即是具有依存性的存在。思想与行为如果能够离开烦恼的染污,而自然清净。但是,生命的现实存在是一种情绪的存在,而且是贪、嗔、痴烦恼一直影响着,于是不自觉地被其主宰并且染污。因为贪,会导致谋财害命(杀)、偷盗抢劫(盗)、好色邪淫(淫)、诈骗钱财(妄)等行为。同样,嗔和痴也会引发杀、盗、淫、妄。由此可见,一切犯罪行为皆源于贪、嗔、痴。要杜绝社会犯罪现象,必须从改善人心下手,否则只是治标而不治本。
如嗔恚是我们最经常出现的负面情绪,“嗔恚”两字经常连在一起,但佛陀分开解释:“嗔”是马上发脾气,表现于外;“恚”是自己生闷气,对人事不顺眼、不高兴,就放在心里钻牛角尖,以致产生心理病态。
有的人容易发脾气,但发过了就算了;而“恚”就不同了,气闷在心里,比“嗔”还痛苦,往往事过境迁之后,却愈想愈不甘心,内心便蕴酿了种种恶业。
所以,忏悔我们的嗔恚心就是要时时调伏我们的心,凡事都看淡一点,有什么事过了就要想开,不要累积在心里,打了结,要再解开就很麻烦。一旦成了心结,谁能帮我们解呢?唯有自己多了解真理,看清人情世事,才有办法,别人是帮不上忙的。
三、在宗教生活层面,如出家人偷盗信徒供养佛塔的物品,或者偷盗常住物,不能严持净戒,违背师父、上座等的教导,这些行为都会障碍解脱道上的提升,所以必须忏悔。另外,便是对三宝缺乏恭敬心,而不能随顺佛法,这些都是属于宗教生活的负面行为。
按照佛教的时空观与佛陀观,现在十方世界有佛,所以向十方佛发露忏悔。自己虽见不到十方佛,十方佛是知者见者,知道自己的罪恶,自己的发露,也能受自己的忏悔。在《佛说舍利弗悔过经》中,忏悔是希望能够净除业障,过去的罪恶在现世能够轻受,以后不墮三恶道,不生八难,能在人间(天上)修学佛道。
从忏悔的原本意义上说,主要是对业障而言。但是,在六时忏悔的流行中,忏悔有了进一步的扩张,不再限于业障了。忏悔的功能是消除一切修行解脱道上的障碍,如《大乘三聚忏悔经》所说的烦恼障、众生障、法障、转后世障,这样忏悔便不是简单的发露、说罪。另一方面,这些障碍是业障的延伸,众生障即是异熟报障,即是业力成熟后而感果;法障是指修习大乘佛法的障碍;转后世障是指生死转回,修行便是要解脱这个轮回。
所以,从忏悔业障出发,便繁衍出忏悔一切障碍,忏悔成为修行的代名词。于是,忏悔便不仅仅是说罪,而是从心性转变的角度有进一步的提升。忏悔主体的心性发生转变,则一切障碍自然消除,那么一切能够转变心性的法门便是忏悔。这样,禅定、观想、念佛、持咒都有忏悔的功效,因为一切业都是由心所造、由心所成就的,心本身就含藏有恶业,恶业是因,果报是果;恶业由心造,恶果由心现,在它还未形成果报、或将要形成、或正在形成、或已形成果报之时,我们都可以透过强而有力的观想之力,如观想善法、观想佛菩萨的功德,而让恶果报转变。
宗喀巴大师《菩提道次第广论》将“忏悔”纳入下士道的“深信业果”中,引用《四法经》的说法,认为通过四力忏悔,能够对治已作的定业,何况不定业。
第一、破坏现行力,对过去无始以来所造诸恶业,生起追悔之心;就如我们和某人结怨之后,真诚地向对方表示歉意,便能及时化解双方矛盾。同时,要生起破坏现行力,在思想方面要多修习异熟果、等流果、增上果等三果道理,在实践方面要依《金光明忏》和《三十五佛忏》加以忏悔。
第二、对治现行力,《广论》从六个方面加以说明:1、依止甚深经,即受持、读诵《般若经》等经典文句;2、胜解空性,即悟入无我法性之理,深信忍可本来清净;3、依念诵,即依仪轨,如法念诵百字咒等诸殊胜陀罗尼,并且引用《妙臂请问经》和《准提陀罗尼经》,说明念咒的作用及净罪相;4、依形象,于佛法中生起信心,为诸佛菩萨造立形像;5、依供养,即于佛所及佛塔、庙等,以种种微妙物供养;6、依名号,即听闻受持诸佛名号、诸大佛子所有名号。从这六个方面可以看出,宗喀巴大师大师概括了寂天菩萨《大乘集菩萨学论》“对治行”的内容,加以系统化、具体化。
第三、遮止罪恶力,即指忏悔之后,必须有防护之心,使后不更作。业有增长广大的能力,就象播下的树种会长成参天大树。同样,我们所造恶业虽小,却能继续增长。尤其是造作之后不断重复这一行为,其力量将迅速强大。遮止力,便是停止造作,不再对这一业行创造成长的因缘。
第四、依止力,我们皈依之后,通过念佛、拜佛、忆念三宝功德等方式不断祈求三宝加持。同时,发起殊胜的菩提心,一旦发起这种心灵世界中最强大的力量,罪业也就迎刃而解了。
大乘佛教强调三宝的功德,向佛菩萨忏悔。从修行的实际过程来说,就要如《普贤行愿品》所说,要观想宇宙间有微尘刹土那么多的佛菩萨,而我们是向尽虚空、遍法界的佛菩萨忏悔,以虔诚、清净的身口意三业,将自己融入佛菩萨的功德中,正是消除罪业的最佳方法。若我们心中充满佛菩萨的功德,不随贪嗔痴所转,三业即可保持清净,人格也将随之净化。
而且,很多人在实际的忏悔过程中,有时对某一种恶事忏悔之后,又重新明知故犯。这其实是众生的烦恼习气根深蒂固,所以必须“忏悔无有穷尽”,长期、持久地进行,尽未来际永不间断,才能形成稳定的心行力量,从而与无始以来形成的习气抗衡。当我们的心转化为清净心、慈悲心和智慧心时,当下就能和佛菩萨相应,这样烦恼就再也奈何不了我们了。
当忏悔的涵意扩充到忏悔烦恼障、报障,尤其是无始生命以来的种种业、烦恼,这样永不间断的忏悔观念便自然形成了。但是,对于现实的修行来说,每天的修行生活总是一种有间断而且又是连续的状态。
这就涉及到时间的观念,印度将一昼夜分为六时,即晨朝、日中、日没(以上为昼三时)、初夜、中夜、后夜(以上为夜三时)。在印度,时间之最小单位称刹那,一百二十刹那为一怛刹那,六十怛刹那为一腊缚,三十腊缚为一牟呼栗多,五牟呼栗多为一时,六时为一昼夜。这样,为了表示精进地修行,昼夜六时勤行,是印度以来所行,而且影响到中国的修行方法。东晋庐山慧远作水时计(又称莲华漏),在六时行道;隋代信行制昼夜《六时发愿文》,善导作《往生礼赞》(六时礼赞),主张各六时必须拜佛忏悔。从忏悔来说,是日三时、夜三时──每天六次的在十方佛前忏悔,以表示昼夜不间断地忏悔。
所以,“六时忏悔”是不间断地行忏悔的具体表现方式。但是,这与印度神教净除恶业的方法是相同的。印度一种宗教被称为“水净婆罗门”,认为在特定的水中沐浴,可以使自己的众恶清净,从而生天、解脱。后来,特别重视恒河,每天多次洗浴,以断除罪业。这与基督教的信徒悔改信神,要受“洗礼”,以表示原罪的净除,有相同之处;但是,基督教只强调洗礼一次,而印度的“水净”却是多次。佛法是以信三宝、持戒(布萨)、布施、修定等来清净自心,洗净秽心(二十一心秽)与恶业的。
向十方佛六时忏悔,净除业障,可以解决业报说通俗发展所引起的问题,也适应、净化了世俗“水净”的迷妄行为在“大乘佛法”兴起中发展起来。而且,这样忏悔从修行与持戒的“前行”,转变成“正行”,于是随着有“五悔”思想的产生。
最早出现念佛礼佛而忏除业障的,是《三品经》,代表原始重信的法门。《三品经》的内容是忏悔、随喜、劝请,因为没有说“理忏”,所以成立于《小品般若经》以前。“忏悔”中说罪业随心、空不可得的“理忏”,是受到了《小品般若经》的影响。如《法镜经》中说:
所以应该稽首十方诸佛,亦应该象诸佛本生修菩萨道而修行,发广大的誓愿,祝愿一切众生成就佛法的功德,如此思念,为一切众生感到欢喜。所以,在白天三时、夜晚三时,念诵《三品经》,对于一切前世所造作的恶业,自己能够诚心悔过,改往修来,祈求一切诸佛,能够悲愍感念众生。
这是现存最古的文献,“三品”是作为广义的忏悔。对十方诸佛忏悔、悔过,其结果当然除罪恶而得清净,从而生起欢喜、祝福,而且能够请佛久住和请转*轮。从此出发,形成了三悔、四悔、五悔这种独特的忏悔法门。
在佛法中,“有罪当忏悔,忏悔则安乐”,在僧伽中,只是忏悔现在所违犯的,以免障碍圣道的修行。所以,忏悔只是心生悔意,承认错误,接受僧伽的处分,可以称为“作法忏”。就是善力大了,善业成熟感果而恶业不受报了。所以,忏悔无始以来的业障法门,是原始佛法所没有的。而大乘的忏悔法,是忏悔无始以来的一切恶业。业有“定业”和“不定业”之分,说一切有部的譬喻师说:“一切业都可以转变,乃至无间业亦可以转变”;大乘忏悔法,五无间等定业,是可以悔除的,与譬喻师的思想相通。
从《三品经》开始,《郁伽罗越问菩萨行经》、《菩萨藏经》、《舍利弗悔过经》、《大乘三聚忏悔经》等依次展开。龙树菩萨的忏悔思想便是继承初期大乘佛教而来的,在《十住毗婆沙论》“除业品”中,以引用《菩提资粮论》的偈颂为中心,并加以注释。另外,忏悔、随喜、劝请、回向则引用了《般若经》。同时,《十住毗婆沙论》的忏悔文,与《菩萨藏经》非常相似。因此,《十住毗婆沙论》是依诸经而展开的。
龙树菩萨将“忏悔”置于修学的“方便道”,如《十住毗婆沙论》“除业品”开头,龙树菩萨认为求佛道的“方便道”,除了忆念、称名、礼敬以外,还应该在诸佛面前忏悔、劝请、随喜、回向,忏悔法门毕竟只是修行的方便,这是佛教实践体系所共同的。《十住毗婆沙论》现唯存于汉传佛教文献中,印度、西藏未见此论,对中国佛教影响极大,天台忏法的“五悔”即是依《十住毗婆沙论》的“四悔”而成立的。
忏悔,是要向佛及众僧前举行的。但释尊已经涅槃了,因此忏悔缺乏佛及圣僧的证明,因此十方佛现在的信仰,为忏悔展开新的方式。身、口、意所造恶业,无论是自作、教他作或随喜作,本应受现报、生报或后报,受欲界、色界、无色界的系缚,堕入三恶道受苦,但是发愿今生对诸佛菩萨发露忏悔,不敢覆藏,从而能够不入恶道。
劝请,包括两种:一者,见佛将入涅槃,劝请住世,利益众生;二者,见佛初成正觉,劝请转*轮,度诸众生。所以,“五悔”的“劝请”包括普贤十大行愿的“请转*轮”和“请佛住世”。
印度的传统理想,是转轮圣王出世,国家富强,社会和谐,人民安乐,圣王以轮宝号令天下,所向披靡,无坚不摧。佛陀依一大事因缘出现于世,解脱一切众生出离生死痛苦,佛法能够摧毁众生的一切烦恼,所以称为“转*轮”。我们的生命本质是痛苦的,无论我们有多少财富,身体如何强壮,如果没有断除生命痛苦的根本——无明、烦恼,则仍然无法解脱痛苦。佛陀在菩提树下觉悟,发现自己所证悟的真理,世间的众生很难接受,准备入灭。幸好大梵天王祈请佛陀宣说法要,佛陀慈悲,才开始说法度众生。
佛教强调宣讲佛法,必须有“请法”,即“请转*轮”。从众生的心理来说,对于自己付出越多的东西,得到的会越珍惜。经过虔诚的请求,才会对无上佛法生起恭敬心,所以“请法”是我们自己要培养对法的尊重与恭敬之心。当年,二祖慧可,到嵩山少室峰向菩提达摩求道。达摩静凝面壁,不为所动,二祖于是在大雪纷飞的庭院前,以利刀断除左臂,以表示求法的决心。达摩看慧可意志如此坚定,便准请收为弟子,后世遂称为“断臂求法”。经过真心、诚心的陶冶,对佛法的义理才能在心性上产生作用。
同时,因为请转*轮,才能使更多的人了解到佛法,佛法才能得到更好的传播。2005年7月,我到新加坡时,新加坡佛教总会请我到监狱弘扬佛法。新加坡佛总一直致力于慈善事业,以福利社会人群为宗旨,佛总属下的慈善组人员到监狱、戒毒所、军人拘留所,开示佛法,作集体辅导或个人辅导,为净化人心、稳定社会,作出巨大的贡献。同时,这些人员听闻佛法后,能够更好地改往修来,生命得到进一步的提升。当然,有心去弘扬佛法,不仅需要热心、慈悲心,更需要方便善巧。社会在日新月异的变化,社会大众的心态更是千差万别,必须有足够的方便与智慧,才能度化众生。
佛陀出现于世,示现说法,才有佛法在世间的流传。娑婆世界的释迦佛陀虽然涅槃了,但是十方世界仍然有无量的诸佛在说法,因此需要虔诚请十方诸佛说法,这就是“请佛说法”。同时,在现实世界,善知识能够开导众生,所以必须请善知识住世,如法依止善知识。同时,“佛陀”的意思是觉悟,佛和众生的差别,只在于迷悟之间。若能当下念念不迷,也同样是在请佛住世。
随喜,是随顺、赞叹他人所作善行、功德和成就。任何人作利益众生之事,我们都应由衷地欢喜赞叹。以清净心随喜他人善行,也是在成就自身的善心。修行的成就,来自众生的心灵,发凡夫心行善,只能积累人天福报;发菩提心利他,才能成就佛菩萨的品质。我们要对别人心生欢喜,是很不容易的。凡夫因为我执烦恼,只希望自己成就或得到利益,很容易对别人的成就或善行,心生嫉妒。只有破除我执,我们才能无私地随喜别人,无我地赞叹他人。
随喜不仅内心的认同与语言的赞叹,更包括积极的学习行动,只有积极参与,才能真正由衷的随喜。所以,随喜不是“口头主义”,不是凡事只出口,“心动还需要行动”,这才是随喜的真意。随喜佛菩萨的功德,就是学习佛菩萨的发心、愿行,学习他们为成就一切智慧、为追求真理和解脱,精进不懈地修福、修慧,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。佛陀在三大阿僧祇劫的修行中,无数次为法舍身,难行能行,难忍能忍。佛教从印度传到中国,求法僧们经过多少努力,跋涉荒无人烟的沙漠,露宿风餐,才能佛法一点点地传到中国。现代人追求享受,缺乏吃苦的精神,所以身为佛弟子,应该随喜佛菩萨的功德,克服我们的凡夫心,以此作为修学的入手处。
佛陀的功德是究竟圆满的,即使是佛陀的圣物,即菩提树、金刚座,尤其是佛陀的舍利,更是佛弟子崇拜的对象。如中国的佛牙舍利、佛指舍利到缅甸、泰国、香港、台湾等国家、地区巡展时,朝拜者数百万,这说明佛陀功德的感召力。所以,我们随喜佛菩萨的发心与功德,就是要把自己的心融入佛菩萨的境界中,从而把佛菩萨的发心变成自己的发心,将佛菩萨的愿行变成自己的愿行。“行动才是真正的心动”,身、口、意三者随喜,才是真正的随喜。
“回向”是三业所修一切诸善,尽回施法界一切众生,同证菩提。我们的清净心本如虚空,浩瀚辽阔,众生因我执系缚,而局限于自我的存在范畴之中。而修行正是要破除一切界限,恢复本然的清净心。一滴水只投入大海,才不会干枯;我们的一点小小成就,放在一切众生中,才能获得增长。
“发愿”代表我们生命的积极向上的根本力量,具有无限的威力,可以引导我们成就最高尚的品质。诸佛菩萨依诸誓愿而成正觉,众生修习也应该发起真切、猛利的菩提心,才能成为真正的佛子,乃至成就佛菩萨那样的大慈大悲。
忏悔、劝请、随喜、回向、发愿,之所以都可以称为“悔”,宋代知礼《修忏要旨》指出,因为都能灭除罪业。劝请能灭波旬请佛入灭之罪,随喜能灭嫉他修善之愆,回向能灭倒求三界之心,发愿能灭修行退志之过。《摩诃止观》卷七下强调,日夜六时行此忏悔,破大恶业罪,劝请破谤法罪,随喜破嫉妒罪,回向破为诸有罪,顺空无相愿,所得功德不可限量。而且,天台忏法以“五悔”为修法华行的助行,从初五品位到等觉位,每一位次都必须勤行五悔方便,最终成就止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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