论印顺学与佛教全球化
游祥洲
【关键词】印顺 龙树 三乘 共贯 全球化 对话 全球伦理 人间佛教
前 言
“全球化”(Globalization)是二十一世纪最明显的趋势,但全球化也出现了许多负面的现象。面对此一新趋势的挑战,“对话”(Dialogue)将是解决全球化问题最主要的途径。无论是那一个宗教或文化,唯有积极展开“对话”,才能够展现实力与创造优势。否则将来不是被边缘化,就是被迫面临“普世化”(Universalism)或“同质化”(Homogenization)的危机。印顺法师将近一个世纪的研究成果,已经为佛教诠释学提供了一个接古开新的基础。乐观而论,这个基础不但可以成为佛教内部对话一套有效的思想语言介面,而且可以为“佛教全球化”创造极大的优势。
从这个角度来思考,笔者以为,印顺学的内涵,至少有三点值得特别注意。
第一、“三乘共贯”的诠释学立场与佛教南北传内在思想语言的会通。“三乘共贯”的主张虽不是印顺法师所发明的,但却是印顺法师深入抉择龙树论典之后所确立的佛教诠释学。这个立场,在南北传佛教长期以来多元分歧的全球环境中,提供了一个有效的思想语言介面,可以化解彼此的对立与内在矛盾。这也将是“佛教全球化”必须跨出的第一步。
第二、“人间佛教”与佛教的现代性。印顺学顺着太虚大师的理路,标榜“人间佛教”,已经使得佛教更具有现代性与人间性,这也将为“佛教全球化”提供了更大的优势。
第三、四众平等与“全球伦理”的建构。传统佛教一直有着「僧尊俗卑”与“男尊女卑”的不平等情结。印顺学强调“僧俗平等”与“男女平等”,不但切合现代社会“巨模伦理”与“全球伦理”的主流思维,而且对于出家教团与在家教团的运作规范,有着极清晰的主张,这将使得佛教的未来发展,具有更大的健全性与平衡性。
欣逢印顺法师九秩晋八华诞,笔者拟就此角度,略论其要,以申祝贺之忱。
全球化所呈现的主要问题
在“佛教全球化”的课题上,首先要思考的是:佛教对于“全球化”所呈现的问题,到底有多少认知?佛教本身有什么主张?下列是几个比较明显的问题:[1]
第一、全球贫富两极化。“经济全球化”已逐渐成为“资本主义全球化”的同义词。大型跨国企业在经济全球化方面所造成的垄断性局面,已经使得全球贫富两极化的现象,更加恶化。根据世界银行总裁沃芬逊的报告,全球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财富,竟然控制在百分之二十的人的手上。此外,因为世界财富的集中化,经济弱势国家正逐渐“被奴工化”。随着世贸组织(WTO)全球性机制的展开,“贫富不均”已成为制度化的宿命。
第二、“知识经济”的快速扩张,造成了庞大的全球失业潮。
第三、伴随着经济强权而来的强势媒体,已经造成全球文化失衡的现象;经济弱势地区,同时也变成了文化弱势地区。如何及时唤醒文化弱势地区下一代的文化反省能力,已成为一个迫切的课题。
第四、自然资源的大量消耗与全球生态危机。
第五、资讯科技的发达,已经改变人类的生活型态,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同时并存。生化科技的突破,更直接冲击人类的价值观。人类本身的基因改造,以及人类基因与动物基因的相互移植,还有复制人的问题,在在都使人不知所措。人类生命的主体性价值,正面临着「虚无化”的危机。
第六、爱滋病、狂牛病、口蹄疫等疾病,已成为全球性的威胁。
佛教本身是一个强调“自觉”与“觉他”的宗教,面对全球化这些负面现象,佛教是否能够从佛教本身的高度智慧中,发挥“反省”与“导正”的力量?这是佛教所面对的第一层重大课题。
三乘共贯与佛教内部对话
面对“全球化”的大环境,佛教本身的首要课题是什么?
笔者以为,佛教本身的首要课题,就是在南北传多元分歧的传承之中,如何确立一个彼此可以相互接受的思想语言介面,换句话说,在全球化的时代里,如何确立一套全球化的佛教诠释学。打从佛灭之后,佛教的思想便一直朝着多元分歧的方向发展,不但随着佛教传播的地区性差异而有语言的不同,最大的差异乃是,在教理诠释与实践方法上,也产生了显着的差异。南传佛教主张“大乘非佛说”,以此否定大乘佛教而大乘佛教也看不起南传佛教,以为南传佛教只是“小乘”而已,甚至于用“焦芽败种”来贬抑南传佛教的宗教性格。中国的天台、华严二宗,也是毫不客气地把南传佛教所依据的阿含经典,视之为“不了义”。藏传佛教发达之后,也有许多学者标榜自己是“金刚乘”,反过头来贬抑“大乘”,以为“大乘”不懂修行,不明次第。这许许多多的相互毁谤与否定,是佛教迈入全球化时代一个致命性的内伤。如果佛教内部,不能虚心地展开对话,虚心地相互了解,那么佛教在面对其它宗教之前,已经先把自己打败。
探讨佛教内部思想因多元分歧而相互对立否定的根源,一句话说到底,就是因为从南传佛教到大乘佛教,许多学者忽略了佛教整个思想在发展过程中的思想连贯性。换个角度来说,这就是佛教诠释学的问题。事实上,龙树学在西元后二世纪已经为佛教诠释学奠定了一个很好的基础。龙树因为兼通“声闻藏”与“菩萨藏”,因此发现了“三乘同源”、“三乘共贯”[2] 的思想脉络。龙树所采取的是最简单的作法,也就是透过般若经与阿含圣典的交互诠释,一方面呈显般若经的思想基础乃在阿含圣典,另一方面也呈显出般若经在整个佛教哲学发展上的连贯性。[3]
印顺法师用“三乘共贯”来诠显龙树学的思想立场,的确是龙树的知音,也是佛陀的知音。笔者在〈龙树的诠释学理念之哲学省察——从《大智度论》三个论题的思维进路,探讨龙树学“三乘共贯”的诠释学蕴涵〉(2000)一文中,对此已有详细的探讨,此处不再赘述。笔者所要强调的是,初期大乘经典之中,处处强调大乘与二乘之间,只有发心大小的差异,没有法的本质上的差异。换句话说,法是一贯,差别的只是佛教不同的宗派之间,对法义的抉择不同而已。在全球化的时代里,唯有回归到“三乘共贯”的思想基础上,佛教不同宗派之间,才能找到相融性最大的思想语言介面,从而展开有意义的内部对话。
的的确确,如何顺着印顺学这个“三乘共贯”的主张,加以推广沟通,已成为佛教迈入全球化的首要功课。重点不在于这是印顺法师的主张或是龙树的主张;重点在于“三乘共贯”是佛教思想发展的本质,唯有回归到这个本质上,佛教在全球化的环境中,才能够以和谐的面目出现。
顺着「三乘共贯”的理路,南北传佛教必须面对庞大的传统经典,积极展开相互翻译,相互印证的工作。世界佛教友谊会(World Fellowship of Buddhists)在2000年成立了“世界佛教大学”(World Buddhist University),目的就是要整合世界各国佛教学术资源,促进南北传佛教的思想会通,是否能够做出成果,值得密切观察。此外,台湾已有华梵、南华、慈济、玄奘、佛光等五所佛教背景的大学,如果也能从“三乘共贯”的理路出发,参与南北传佛教的“对话”,相信成果可期。
人间佛教与佛教的现代性
“人间佛教”是近代太虚大师的主张 [4],印顺法师承续太虚大师的理念,对“人间佛教”的内涵,提出了更严密的经典依据与理论说明,“人间佛教”因此成为华人佛教近几十年中的主流思想之一。
印顺法师根据《增一阿含经》:“诸佛皆出人间,终不在天上成佛也”的提示,阐明人间成佛的绝对优势,从而扭转近代佛教“神化”与“鬼话”的错误走向。在全球化的大环境中,以“人间佛教”为主轴来推动佛教全球化,将可以更容易地切入全球化的现代性与人间性。尤其是面对e世代,如果继续坚持传统佛教的思想语言与威权性格,将使得佛教自外于e世代的生活空间。
顺着「人间佛教”的理路,有人提倡“人间净土”,并且已经成为社会大众逐渐接受的理念,这是“人间佛教”的思想延伸,但未必是“人间佛教”的本义。“人间净土”的基本思维,与其说是可以把人间变成净土,不如说是在人间创造净土的因缘。人间本来就是一个“有漏世间”,既是有漏,怎么可能成为净土?但透过内心的净化,要在人间创造净土的因缘,并非不可能。
一行禅师(Thich Nhat Hanh)提倡“当下净土”,意谓净土的实现,乃是当下一念的清净明觉。他说:“净土就在当下,否则永不实现。”(Pure Land is Now or Never!)这个理念,的确可以跟“人间佛教”相互发明。
印顺法师一方面提倡“人间佛教”,一方面还反覆提撕,不要滥用“人间佛教”之名,误解或扭曲“人间佛教”的真义。这有三点,值得特别留意。
第一、“人间佛教”乃是入世而非俗化。
人间佛教是入世的,但在入世的过程中,借用郑振煌教授的表达,要“化世俗”,而非“世俗化”。人间佛教的终极理想乃是“成佛在人间”,而不是在人间打混,在人间热闹热闹而已。虽从事入世的慈善组织,但不能因此搞心机、搞权谋,搞名、搞利。如果不能坚持那一份成佛的理想,不能善自守护那一份出世的情怀,那么,一搭上组织,争夺的心、计较的心、恋栈的心、攻击的心,通通来了。尤其是在入世的过程中,群众会像潮水一般地向你靠近,如果对于自我膨胀的错觉,不能保持清楚的觉知,就很容易成为超级的自大狂![5] 印老有一段话,说得十分直接:
“凡夫是离不了烦恼的,这不能装成圣人模样,开口证悟,闭口解脱,要老老实实地觉得自己有种种烦恼,发心依佛法去调御他,降伏他(慈航法师晚年,发愿离淫欲心,也就是真实的佛子模样)。……凡依人身而学发菩提心,学修菩萨行,务要不夸高大,不炫神奇。如忽略凡夫身的烦恼覆蔽,智慧浅狭,一落装腔作势,那末如非增上慢人(自以为然),即是无惭无愧的邪命。”[6]
第二、“人间佛教”可以善用方便,但不能变成“异化”(alienation)。
佛法中有“四悉檀”,其一便是“世界悉檀”,佛法中一切入世的方便善巧,皆由“世界悉檀”而得施设开展。但是方便、方便,稍不小心,就会背离本质,变成“异化”。举例来说,佛教的道场为了筹募道粮,常常举行不同名目的法会,不论是道场的住众,或是参与的信众,这本来就是很好的共修。但是有的道场,立了许多名目。如总功德主多少钱,副总功德主多少钱。这种作法很容易误导大众,让大众以为,“功德”大小与“捐款”多少成正比。这种作法已经背离了佛教的本质。陈健民上师所谓“伸手受施易,替人忏罪难;业钱遭业报,与彼两分摊。”岂可不慎哉!
第三、“人间佛教”不同于世间的慈善事业。
提倡“人间佛教”,自不能不推动慈善事业,落实社会关怀。但印老认为:
“必须确定人间佛教决非同于世间的慈善事业,是从究竟的佛乘中,来看我们人类,应怎样的从人而向于佛道。”[7]
这段话十分重要。六波罗蜜是菩萨道的根本架构,而“布施”为第一波罗蜜,此中大有深意。布施看来简单,其实布施既可以转化贪吝之心,更可以证入空性。因为“布施”不但重视施舍的行动,更重视施舍当下,“三轮体空”的体验。所谓“三轮体空”,就是放空身心,在施舍的当下,不落入人我对立,甚至于连布施什么东西,都不放在心上。从这个角度来看,世间的慈善事业固然也是出于慈悲心,一样也有施舍的行动,但缺少了空性智慧的提升。因此,以“人间佛教”之名来推动慈善事业时,自应时常自我提醒,问问自己,观照,反省的一段话。
第四、提倡人间佛教,必须严密区隔“共法”与“不共法”的差别。
推动人间佛教,为了入世的方便,因此必须广泛运用佛法中的“共法”。但佛法的真价值乃在于“不共法”的部份,也就是空性的体证与解脱道的实现。如果广用“共法”,反而忽略了“不共法”的重要性,那就变成舍本逐末,买椟还珠。印老对此有极深刻的看法。印老说:
“但从事于或慧或福的利他菩萨行,先应要求自身在佛法中的充实,以三心而行十善为基础。否则,弘化也好,慈济也好,上也者只是世间的善行,佛法(与世学混淆)的真义越来越稀薄了!下也者是‘泥菩萨过河’(不见了),引起佛教的不良副作用。总之,菩萨发心利他,要站稳自己的脚跟才得!”[8]
佛教之所以为佛教,是因为佛教中有不共的解脱道,如果对于这一部份不能坚持,就谈不上真正的自利利他。要避免“人间佛教”的行者在入世利他的活动中,迷失自我,就必须随时提醒自己,好好地在佛法“不共”的解脱道上用功。三论宗的嘉祥大师有上下双回向的表达,的确值得有心推动“人间佛教”社会关怀的菩萨们,多多留意。
印顺学的庞大着作,一半以上在讲“不共法”,因此,热中于人间佛教的行者们,必须充份理解印顺学的完整性与次第性,才能够真正实现人间佛教的究竟价值,也就是由人间(共法)而成佛(不共法)的一贯之道。此所以印顺法师在“成佛之道”一书中,以“五乘共法”、“三乘共法”以及“大乘不共法”来区隔成佛之道的三个重要次第。印顺法师于《佛在人间》一书中说:
“从佛出人间的意境中,一重人间,一重佛道。这我们称为人间佛教的,不是神教者的人间行,也不是佛法中的人乘行,是以人间正行而直达菩萨道,行菩萨而不碍人间正行的佛教。从来所说的即世间而出世,出世而不碍世间,今即称为即人而成佛,成佛而不碍为人。成佛,即人的人性的净化与进展,即人格的最高完成。”[9]
换句话说,人间佛教并不以“人间”为究竟,而是以“成佛”为究竟。但因人间拥有“直达菩萨道”的方便,因此强调学佛必须善用人间的优势。过去有人误解太虚大师,认为他所提倡的“人生佛教”,是以“人天乘”替代“佛乘”,因此,太虚大师严肃地澄清,“人生佛教”是要以“人乘直接佛乘”,绝非以“人天乘”替代“佛乘”。现在推动人间佛教者,往往只留意到“五乘共法”的层面而已,这种肤浅的认知,实在是辜负了太虚大师与印顺法师提倡人间佛教的本怀!
四众平等与全球伦理
传统佛教在僧俗与男女问题上所采取的态度,偏向于“僧尊俗卑”与“男尊女卑”,这种思维在东西方传统社会背景中,不但不会引起反对与批评,而且符合当时社会的主流价值,因此在整个社会的,“巨模伦理”与佛教教团的“微模伦理”之间彼此可以相融相顺,但全球化的时代到临之后,无论东西方整个社会的“巨模伦理”,已经转向圣俗平等与男女平等,如果佛教不能调整传统“微模伦理”中“僧尊俗卑”与“男尊女卑”的价值观,那么,佛教必将面临“巨模伦理”与“微模伦理”之间的冲突,可遇期的结果只有一个,那就是,露珠在阳光之下被蒸发。因此,佛教在迈向全球化的起步之际,本身必须务实地调整传统上四众不平等的思维。
印顺学一向主张“四众平等”。这个思维与全球化时代的主流思维是一致的,而印顺法师在“四众平等”上所作的主张是有经典依据的,并非为了随俗媚世,而扭曲古意。
僧团的律制以及依律而住的僧团,是佛法永续发展的支柱,印顺法师对此一向十分关心,他认为大乘佛教的衰变,主要归因于缺乏组织,这是非常值得警惕的。印老曾经感慨地说:
“印度大乘法的流布,受有本生谈的影响,菩萨都是独往独来的,所以大乘法着重于入世利生,而略带特出的伟人的倾向,不大重视有组织的集团,这也许是大乘法晚期衰变的主因。”[10]
印顺法师因此认为,推动“人间佛教”,就应该建立依律而住的僧团。印老说:
“用集团力量来规范自己的行为,净化内心的烦恼,是根本佛教的特色。后代学者而尊律的,但知过午不食,手不捉持金钱,而大都漠视僧团的真义。……律的不得人重视,为佛法发达中的一大损失。所以人间佛教,必须本着佛教的古义,重视‘法’与‘律’的合一原则。”[11]
在印老的观念中,僧团与律制是不可分的。唯有依律而住,才有清净健全的和合僧。所以印老反覆地强调说:
“出家的佛教,如忽视僧团的律制,必发生乱七八糟的现象,无法健全清净。……无论是弘扬佛法,或修学佛法,只要是在人间,尤其是现代,集团的组织是极其重要的。人间佛教,以人生正行修菩萨道,要把握这法律并重,恢复佛教固有的精神。切勿陷于传统的作风,但知真参实悟,但知博究精研,于毗奈耶──律的原理法则,不能尊重。现代修学菩萨行的,必须纠正这种态度,‘法’‘律’兼重,来契合佛法的正宗。”[12]
现在常见的现象是,年轻一代发心出家的佛子,大多不愿意住在僧团之中。因为住在僧团之中,规矩太多,劳务太多,干涉太多,因此,有的人才受完了出家戒,便自己在公寓里设道场。如果这个风气越来越普遍,表面上好像是佛教深入大众了,其实佛教三宝之一的僧团却无法维系了。这是所有有心推动“人间佛教”者不能不重视的课题。
另一方面,印顺法师认为,推动“人间佛教”的理想,必须注意在家佛教与出家佛教平衡发展的重要性,重视在家佛教的发展。印老很早就提出“建设在家佛教的方针”一文,主张在家众的修行,不宜一味地模仿出家众,同时主张在家众的组织应该重视同信、同解、同愿的精神,并且尊重民主的程序 [13]。印老并且分析日本佛教在家化的弊端,深入地指出在家佛教组织,如何健全发展的原则与分际。回顾太虚大师一生之中,从早期所主张的“以僧治俗”,到晚年所主张的“僧俗平等而分工”,显然对印顺法师有所影响。
佛教女姓自觉与佛教女姓地位的提升,是佛教全球化另一个迫切的课题,公元2002年,国际佛教妇女会(Shakyadhita International)在台北华梵大学召开第七届大会,与会三十余国家妇女代表强烈地表达了她们的心声。当她们看到了台湾佛教女姓不但拥有比丘尼的传承,而且在佛教事业环境中,有了极大的发展空间与成就,对此无不表示赞叹与羡慕。目前除了汉传佛教仍然传授比丘尼戒之外,其它大多数的佛教传承都不传。尤其是在南传与藏传佛教中,多数佛教女性不但在佛教寺院中只能担当打杂的工作,而且在禅修环境上也得不到平等用功的机会。这反应出佛教女姓自觉与两性平等的议题,在佛教全球化的发展上,仍然有待大大地努力。
随着全球化的推进,“全球伦理”的建构,已成为全球有识之士共同努力的目标。在这个目标上,笔者以为,佛教除了可以提供“五戒”做为全球伦理的基础架构之外 [14],佛教也必须推动“四众平等”的新思维,才能够与“全球伦理”相互接轨。
结 语
佛教全球化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。除了上文所提有关佛教内部语言的沟通、现代性以及全球伦理的建构三个课题之外,佛教还面临着许多严肃的课题。诸如道场商业化、修行边缘化、佛教组织托拉斯化与跨国化、佛教超级山头“教廷化”、道场虚拟化等问题。[15] 要处理这些问题,不能不对佛法有深刻的了解。印顺学虽然无法直接处理这些问题,但印顺学却已经提供了处理这些问题的本质性依据。
佛教在“全球化”的大环境中,必须明确自己的立场,坚持佛法的本质,以防止异化与附会;同时更要落实道场清净化、修行核心化,以显现佛法“不共”的特色;进而接古开新,善巧地切入现代人的生活。
再如佛教资讯传播,已渐渐出现“大者恒大”而小者不能生存的现象。寡头垄断,几乎是必然的趋势。如果不能建立制衡与自律的规范,我们很难想像佛教界要出现怎样的资讯酷斯拉。在此同时,垄断佛教媒体的佛教大财团,也很容易自我膨胀而出现“偶像化”与“神化”的虚伪现象。[16]
面对佛教媒体托拉斯化的现象,唯一的对治,就是建立佛教多方论坛,以发挥制衡功能。在这一方面,印顺学提供了丰富的史识,可以做为论坛的参考。
佛教本身毕竟拥有极为丰富的历史背景,尤其是佛教在亚洲地区的传播更具有丰富的跨国经验,如果能够好好发挥佛教的正向功能,佛教不但可以有效地回应全球化的挑战,更可以对全球化做出极大的贡献。
从一个宏观的角度来看,“全球化”实际上是给东西方一个平衡的机会,也是一个竞争的机会。西方虽然掌握了经济与科技方面的优势,但东方在精神文明方面的深度与广度上,也拥有无可替代的优势。佛教更是东方文明的主流之一,自应及时掌握这个机会,与西方文明的菁英,积极展开对话,使全球化的进展,从此由“全球不化”而渐进于“全球大化”。
人类所面临的未来,究竟是一个快乐的“地球村”,或是一个危险的“集中营”,正考验着全人类的智慧。佛教在这个课题上,必须勇于承担极大的责任。印顺学的内涵,是承担这个责任极重要的资粮。
初稿写成于纽西兰北岛 2003年3月15日
(本文之写作,惠承陈骏居士协助电脑输入并赐卓见,特此致谢。)
(本文作者游祥洲教授为世界佛教友谊会执行理事,佛教弘誓学院研究部教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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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注释】
[1] 详请参阅:游祥洲,2002,〈论全球化,一条未定的道路〉,“第四届中华国际佛学会议”论文,台北:法鼓山中华佛学研究所。
[2] “三乘共贯”一词,为印顺法师1942年在其所着《中观论颂讲记》一书中所创铸者。所谓“三乘”,是指“大乘”与“二乘”。“二乘”,也就是通称的“声闻乘”与“辟支佛乘”。
[3] 详请参阅:游祥洲,2000,〈龙树的诠释学理念之哲学省察——从《大智度论》三个论题的思维进路,探讨龙树学“三乘共贯”的诠释学蕴涵〉,“印顺思想:迈向2000年佛学研讨会”论文,台北:现代佛教学会、台大佛学研究中心、印顺文教基金会。
[4] 请参阅:游祥洲,1990,〈论太虚大师“人生佛教”理念的形成及其实际〉,编入《太虚诞生一百周年国际会议论文集》,霍韬晦主编,香港:法住出版社。
[5] 游祥洲:人间佛教的社会关怀。
[6] 《佛在人间》pp.101~102.
[7] 《佛在人间》p.73.
[8] 〈契理契机之人间佛教〉,《华雨集》第四册, p. 63.
[9] 《佛在人间》p.73.
[10] 《佛在人间》 p. 105.
[11] 《佛在人间》 p. 105.
[12] 《佛在人间》 p. 107.
[13] 《教制教典与教学》pp.81-93
[14] 详请参阅:游祥洲,2002,〈论五戒与全球伦理——“文化全球化”进程中的重要课题〉,“佛教研究的传承与创新研讨会”论文,台北:现代佛教学会。
[15] 详请参阅:游祥洲,2002,〈略谈佛教在全球化环境中应有的省思与作为〉,世界佛教华僧会僧伽讲习班,马来西亚槟城:檀香寺。
[16] 详请参阅:游祥洲,2001,〈对于台湾佛教媒体发展的几点省思〉,台湾当代佛教发展研讨会论文,台北:慈光禅学研究所、佛教禅净协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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