维持世道,挽回人心,这是佛教的宗旨。近时世道的风气,人心的趋向,犹如狂流归海,愈趋愈下。人们的衣食住行,无时不向奢侈上迈进。人们的寿命身量,无时不向短小途中竞跑。
愚昧无知者,犹曰潮流进化,人民幸福。余曰:进化实不错,幸福则不然。进化者,是随流入海的进化,不是返流归源的进化。如是进化,实是退化,非但不是令人民增幸福,乃驱人民入苦海也。佛教不随流入海,而教人返流归源,是真进化。是以佛教在人欲横流中作砥柱,而为人民谋幸福也。
然而人欲横流者,则谓佛教是横流中的障碍物。又鄙视服方袍圆领之僧徒,谓是不识时务之人。考方袍圆领,是中国汉时的古装,僧人初来中国即服此装,至今两千年来不随潮流变更。其中虽经过元朝、清朝,最大的潮流变化,以举国人民冠服皆变,独有僧服不变,如砥柱中流,不随流转。
即今民国以来,男女的衣冠,朝更夕变,而我等僧服仍然如故。这不变的圆领,是两千年前的古物,如此长远不变的稀奇少有,故我谓之无价宝。又我非宝此圆领方袍也。以此衣之不变者,非衣不变,乃因我利人之心不变而服亦不变也。僧人心理不随横流迁变(利人的宗旨不变为自利),能为洪涛倒峡中作砥柱。
然虽世人不识此无言之至教,而认为横流中之障碍物,而我终不随人欲变。我不变之方针,要砥柱天下人的贪污心,我终不为贪污而变更其心。犹如夏日,虽为众人之所嫌,而日终不因人嫌变热而为凉,一任他人说不识时务,执迷不悟。而我只知佛教宗旨在挽回人的贪心,不随人贪而贪,是化导众生,不被众生化。若佛教随流被众生化者,不为识者之所鄙视,不为龙天之所消灭,更待何时乎?
今日之僧徒,因穿了这件圆领方袍的僧服,不能走入政府与人争权,不能走入社会与人夺利,乃至自己所住之寺庙,亦不能自主,还要听他人来支配。青年僧徒,不能忍受这样的鄙视及欺侮,所以要脱去这件障碍物的方袍。以为这件方袍脱去,等于俗人,非但自己住处可以自主,纵有万亿的家财,他人亦不敢垂涎。且又能争人之权,夺人之利,能欺侮弱小的老百姓。如是思想,这件方袍真成了大障碍物了。
再则,世人亦希望僧徒脱去方袍,不做消耗分子,同来争,同来夺,要学日本明治维新,改革僧制,娶妻食肉,听其为所欲为。请观今日之明治,国破家亡,身不自主,虽非专为破坏佛教之所致,亦不外于此也。
我悲世人不知佛教的来因。何以故?吾佛出世说法者,欲治世人之贪欲心也。佛教如药,欲心为病,挽回人心,所以名宗教焉。今世之人,责药不与病同意,欲药病倒治。呜呼!药即同病,只能增病,何能治病耶?只能名病,何能名药耶?
须知:僧人不入政府与人争权者,为欲节制世人争权之心也。僧人不入社会与人夺利者,为欲节制世人夺利之心也。不然,权与利,人皆好之,僧何独恶之也?假若僧人同入政府与人争权,同入社会与人夺利,更有何人能挽回世人权利之心乎?
权利无节制,任性贪取,则大奸大恶,日日渐增。可怜世人,只顾眼前权利,不知脚下坑阱,快乐一时,凄凉万古。是故吾佛视世间之权,犹如猛虎;视世间之利,犹如毒蛇,举世之人皆不能免此毒害,唯佛一人能避免之。
我等僧徒,因披了这一领方袍,禁止我不到政府与人争权,禁止我不到社会与人夺利,免堕于万劫不拔之深坑。虽然受了他人一时鄙视与欺侮,却增了我无限慈心和忍力。假若我不披此圆领方袍,而欲不随潮流变化,不殉身心于权利,万万不能矣!是以我谓这领方袍是无价宝,于我有莫大的恩惠,我愿百千万劫不离此圆领方袍。
吾不解青年佛子,为何而于此方袍作对?而于此方袍分离耶?经云:佛法非天魔外道所能坏,唯佛教徒能自坏。佛教犹如狮子肉,唯有狮子身中虫,自食狮子肉。我劝青年佛子,切须认清佛教宗旨,不可随人欲变化,自坏佛门。
孔氏之训:无求生以害仁,有杀身以成仁。有道之士,虽处权利之中,而视权利如敝履。若以权利为权利者,定非有道之士矣。
吾观今日社会之事业,已经粥少僧多,不够支配,何须再令僧徒走入社会,而凑多耶?今日社会最所缺乏者,道与理,只有消耗者,无生产者。国府当局之人,何不责令僧徒从道理上,谋生产耶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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